le sillage

既宅又腐,前途未卜

【翰桓/晟佶】燕山亭 第二章

  夜里,凝集的水珠聚在野草叶片上,沾湿了巡夜人的裤脚。昏黄的烛光照过,鼾声里士兵嘟囔着翻个身,继续沉沉的睡去。重围之中,汉人君臣睡不着,守卫的金人士卒亦不敢松懈喘息。安静的仿佛每个人都失去了语言,默不作声。

  忽的,远处传来渐近的雷声,却也并不惊人,只是刚刚能挑拨起紧绷的神经。细小的雨点落下来,连地也淋不湿。

  三月惊蛰时,城破不过月余,汴梁的百姓显然还没从国破家亡里缓过劲来,每每伐异之声朝野可闻,如春雷阵阵,闷响不绝。

  如何安抚京都民心成了当务之急,但无论金人做什么都只能适得其反,毕竟谁会对着灭亡自己家国的异族正眼以待。完颜宗翰问及赵桓此事,赵桓答说:“汉民所想,臣自是不知的。如若尽闻,何以至此。”

  当日金人如雷霆破竹之势,剑指东南,依的是“汉帝昏聩”的名义出师征伐。现在问起如何镇压民意,赵桓自然满身的不悦。只是难为了翻译的大臣,话不敢说的太重,怕金人一气之下又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。话说的太轻,和赵桓一脸的不悦又相差太远。是该感谢万幸他们言语不通,吵也吵不起来,不然完颜宗望努力维系的“菩萨”面貌早就奔溃了。

  赵桓被扣押金营的时候,岂是一句鸡飞狗跳所能形容的。赵桓要见元帅,完颜宗翰故意避而不见,赵桓让完颜宗翰放自己回去,完颜宗翰就来呵斥赵桓一回。赵桓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,置气死磕,完颜宗翰又觉的赵桓打定主意要自己跑回去,让士卒严加看守,如有差错提头来见。

  汉人那边,更是有苦不能言。连自己的皇帝都能看丢了,这还打什么仗啊。有时百姓和文武大臣都觉得,算了,我们不是还有太上皇吗,虽然不靠谱,但至少不用到处搜刮金银美人去赎他。但自古便是忠君为先,这抱怨自己心里嘀咕两句也就算了,若被他人听去,哪里还有命在。定会被认为是私通敌国的金人细作,以此大逆不道的言语动摇社稷。

  于是魔幻的一面出现了,为表忠心,汉人大臣搜刮起金银美女格外卖力,源源不断的送往金营,生怕赵桓不知道自己也出了一份力。更有官员因为搜刮美女太多,被称为“金人岳丈”。

  完颜宗翰每逢这时,便命人挑些其中精品给赵桓送去。赵桓如何不知这“围魏救赵”般明知是坑,还要义无反顾笑着往下跳的阴谋阳谋。每次被送来价可千金的物品,看都不会被看上一眼,便被摔得粉碎或是付之一炬。完颜宗翰得知,就会突然出现,呵斥赵桓“昏庸无道,如同秦帝,鼎称珠砾,亡之定数。”

  赵桓要么转身就走,要么就骂金人“北方游戎,茹毛饮血,蛮夷无礼,以嫂为妻,枉顾人伦。”骂完颜宗翰“为臣难济世救民,百姓衣食不果腹,只得南下劫掠。为将者,不思以兵止战,却兴兵黩武,以战居功。其心险恶,何论始皇。”

  最后都以完颜宗翰再也听不懂赵桓的引经据典、指桑骂槐,或是完颜宗翰怒目而视里赵桓甩袖离去作结。

  而当城破月余,汴梁失陷,宋朝南渡,阵阵春雷之时,赵桓亦被废去帝位,贬为庶民。至此赵桓身上原本帝王的傲气和据理力争的文人风骨,也一同随着脱掉的龙袍退去。完颜宗翰说什么就是什么,赵桓只管应着便是罪臣本分。这时可没那个李若水大骂着拦着他了。

  现在,小雨慢慢的下着,年少的赵谌到底不知愁滋味,耐不住一天的旅途沉沉的睡去,听不到那些非议金人扶持傀儡建国的汉臣们的长吁短叹了。

  安静之中,忽然侍卫们绷紧了神经,虽然什么都未曾发生,却仿佛将死之人的谵妄一般冥冥之中预感到大事将至。

  果然,就在破空的霹雳之中,一声撕心裂肺、声嘶力竭的尖叫点燃了一切。

  或许是金人的官兵离家万里,浴血厮杀了太久,又在异国的都城惶惶不可终日,精神高度紧绷,生怕汉人国破家亡后同归于尽不要命的反扑。终于等到了班师回朝,却是此去万里、艰难险阻,就连一夕安寝也做不到,最后在黑夜的惊雷里奔溃了。或许是哪一位汉人被迫去国离乡,万般愁绪不得倾诉,最后只得嘶吼出来。

  很快这样的声嘶力竭就像落在衣物上的雨水一般,在织物上蔓延开来,感染了路途上的每一个人。一瞬之间,人们开始哭泣、嚎叫、咒骂。平日军队之中全靠军纪弹压,但最残酷的军规也难以约束疯狂的人群。面对监军的责令,人们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畏惧,反而像是快溢出河堤的河流找到了堤墁的缺口一般,顷刻之间汹涌而下,势不可挡。

  木棍、铁架,或是触手可及的任何物件,更甚者抓起地上一把泥沙就向看不惯的人扔去,哪管那是昔日仇敌、上峰还是上前拉架的同袍、好友。

  中军帐里灯火不息,若问平日冲锋陷阵的将军们如何克敌制胜,他们一定会滔滔不绝。若问如何稳定军心,只怕他们大多数除了叫嚣军规,喊打喊杀外也别无他法。但也不必害怕治下不严,无法交代,只要将炸营和天机相连,纵谁也不敢妄议。

  完颜宗翰撩帘而入,问起缘由,横刀立马的将军们也像是被夫子提问的学生,一个一个埋下头去,怕完颜宗翰一眼扫来就被命背的点起。元帅见无人回答,也不急得点起个倒霉的“出头鸟”,也低下头看着摇晃的烛火。

  良久,军师打好腹稿,又在自己心里默念了三遍,想了想责问的对答,终于在一片希冀的目光里开口说话“臣以为此事应即刻下令,不许再提。追查责罚,应寻适宜之时。炸营之事可大可小,幸而此非战时,但犹不可外传,以防生变。至于汉……”

  完颜宗翰点了点头,打断说“好了,不必说了。军师觉得怎样好,去办就是了。”

  赵佶听到拍门的声音,木料的声音又沉又闷,一如当年赵桓将杯子磕在桌上。

  靖康元年的天宁节是太上皇的生辰,当时号令东南的赵佶被迫还朝,却穷尽此生再也未曾踏进过皇宫一步。赵桓曾张贴命令,命人捉拿传递宫廷信息的“间谍”,但却只贴于太上皇独居的龙德宫,其心可见,摆明了是软禁太上皇于龙德宫,并断其耳目。

  赵佶回到汴梁时身边曾被倚重的臣子大多都被流放、贬谪,当真成了孤家寡人。一向软弱的赵桓对于皇权的提防可一点不比心狠手辣的帝王们差,即使是面对主动禅位的父亲。但赵佶偏偏不能对此说些什么。

  玄武门之变高宗皇帝纵然不会同《唐书》中描写的那般麻木,但事已至此也多说无益,唯有顺水推舟替秦王扫清帝位前的障碍才能减少些同室操戈。同样当了太上皇的赵佶想要重新手握皇权,号令天下已不可能,能做的就是替赵桓巩固皇权,哪怕要削弱的是自己的权。

  天宁节这天,赵桓贵为帝王也免不了向太上皇助寿。听尽吉祥话、看尽表面文章之后,赵佶自斟自酌饮下一杯酒,复而又斟了一杯酒递给赵桓。

  然后会发什么什么,夫子两冰释前嫌,重归于好?平常百姓家,父子兄弟之间有何猜忌间隙不能坐下饮杯酒好好说能?

  莫说宫墙之内,但凡和皇权扯上一点关系,这就不行。史书所载,玄武门之变前太子曾作宴以邀秦王,借机毒杀秦王。历朝历代毒杀政敌之事层出不穷,数十余年前,张康国之死历历在目。

  赵桓坚辞不饮,太上皇再三劝说亦不能说服,最后赵桓借故而退,赵佶哭号入宫。至于酒里究竟有没有毒,大概就和李世民一样,只有赵佶自己知道了。

  “砰……砰”,全身戎装的金人士卒不敢直接叫醒赵佶,只得拍着车壁,见赵佶醒了,一把搀起赵佶道:“先生恕我等失礼。”

  自然,赵佶是要被带去和其他北上的汉人关押在一起。只是一路上越来越喧嚷,搀着赵佶的士卒也有些慌张,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“有句话叫以不变应万变,既然并没有大事发生,校尉切莫违军令。”

  金军侍卫点头说是,带着赵佶继续往前走。看着一片狼藉打斗过的痕迹,赵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。虽说金人废大宋宗室为庶人是有意诋辱,但出了事也不会只指派一人独身看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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