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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宅又腐,前途未卜

【完颜宗翰X赵桓/完颜晟X赵佶】燕山亭 第六章

   下完雨后,云也一同散去了。清风拂面,空气中都是好闻的味道。只有几只被雨水从土地里逼出来的蚯蚓,爬上道路,被马蹄踩扁,横尸在当街,断头复生的上天垂怜这次也救不了它们了。

  马蹄踩在雨后映出朝霞的小水洼里,踩碎了注定转瞬就将消散、殷红如血,却光和热都那么柔弱无力的东升旭日。

  赵桓被长索缚在马上,百无聊赖地用手梳理着褐色的马鬃,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  士兵拉起赵桓继续向北的时候,赵桓再也不愿像个傀儡娃娃,沉默无声地任人摆布了。明知不能,还是说:“我不想再走了。”语气轻的,像是在说今天天气挺好的。

  士兵们知道这位爷到底还是皇帝的性子。既是说了,语气再轻、再漫不经心,也说一不二,听不进旁人一句话,再劝也是徒劳。但要因此耽误了行程,或是跑去“打报告”却也是太丢脸了。

  继而,赵桓就被紧紧绑在了马上,士兵生怕他一个故意“不小心跌下马来”,特意狠狠地收紧了绳套,打了个胡人套马时马都挣不开的死结。

  完颜宗翰如往常一般,打马而来,见了此景忍了忍没笑出来。只问:“公子这又是自讨什么苦吃?”

  “不想罪臣的血染了将军赏的衣服罢了。”金人赏了赵桓一袭单衣,也就是留他一命。不愿素衣染血,便是不愿丢了性命。“留行军”有本事来去无踪,让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血溅当场。若当真是想取赵桓性命来祭汉家社稷也不会是怎样难以想象的事情。

  但完颜宗翰明白,“留行军”用尽手段百般挑衅,却也到底没杀了赵桓不是吗,有其一必有其二,这次不杀赵桓,下次也不会突然一改之前的作风用上杀招。

  “留行军”一定要除,但如他们这般嚣张挑衅的自报家门,还是在没能知己知彼前不要打草惊蛇为好。何况,此般几十万人行军北上,自己在明,他们在暗,若是成了“捕风捉影”,只怕是正中他们下怀,自乱了阵脚,延误北行之事。

  见赵桓竟为“留行军”的事情介怀不已,便说:“本帅听说,公子曾命人以道术阻止骑兵南下。那公子可是信道、信神?”

  “我只是信命,信上天自有安排罢了。”抚着马鬃的修长指节顿了顿,有黑褐色的鬃毛衬着,微曲的手指显得葱白色更甚了,不知这一瞬之间跃进脑海的会是何等画面。

  “也好。信与不信都是无妨,你以后只要信我就好。”

  赵桓被这话逗笑了,“将军这话说的未免也太自大了吧。”顿住的指尖继而无意识却又轻巧地梳理着并不显杂乱的毛发,一路上锈在一起的鬃毛也被理得顺当了。抚过,指间再无阻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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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没了云的遮挡,正午的太阳照在皮肤上都发烫,人只得眯起眼睛费力地去看远处的路,一向乖顺的马匹也时时东张西望,想去找到一处水源,喝上几口甘甜清冽的山泉。而从地平线的那边腾起的热浪扑面而来,像是无形的一堵墙,将向前的每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。

  渐热的北方让在旅途中奔奔忙忙、行色匆匆的人倍感不适,却让一路上的桃花、梨花渐次开放。

  四月的杏花开的摄人心神,洁白剔透如白衣翩跹,阳光透过老枝上成串如薄纱般的花瓣落下不再刺眼的光影。时而午后的长风吹过,将谢的白花在枝头挣扎几番,终还是认了命,随风而去。林间一时花雨朦胧,纷纷扬扬飘落在了安然休憩者的身旁。

  见了绝美的落花,有人任性想见更多,便趁老树不留神,踢上一脚,没被万物相吹而成的、柔弱无骨的风带走的红蕊白花便也飘飘荡荡的落下,洒了满地。再抬眼去望,苍劲的老树上花已稀了,点点白花之中,只有初绽的新蕊还兀自独立,将枝头点染成同花色一般的血红。须知不久之后这血红的新蕊也会渐渐减淡了红色,变得透亮,变得雪白无暇,最后无声飘落,归于尘土。竟有种红尘一遭,白骨染血,终也洗尽铅华的宿命感。

  赵佶见这杏花如此这般,竟会觉得寒彻心谷。他是到过这来的,因为他曾是燕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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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当年何等王孙梦,今日也需醒。再见四月杏林,依旧是,羞杀宫女。只是终归他人河山里,入眼,也是裁剪冰绡,冷淡燕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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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终又过了些日子,倒也平淡,一日又一日走走停停毫无变化,只有越来越高的日头提示着度过了的时日。等到在早晚微凉的风里都能只穿单衣的时候,便快到了津析府。暮春的北平满眼苍翠,已不再是赵佶当年初春来时的花团锦簇,曾繁花开满的枝头如今长满了新叶,深深浅浅都是各样的绿。

  城墙却还是原来一样的青石砖,不见年年的风吹日晒带来过什么痕迹。只有在城外卖着面条的小摊还依旧热热闹闹,只是不知是否换过几位主人。只有在城南向阳老城根下晒着太阳的闲人,还是当年慵慵懒懒的模样。

  北行的军队进了城,终也长舒了一口气,停下了北归的步伐。各位将军带了各自部下四散在城中的角角落落,归去原籍、城中布防,更多的是去寻欢作乐、吃酒狎妓。

  宋朝的宗室、臣子们也被带到不同的院落,寒馋是太过寒馋了些。莫说飞阁流丹的重楼琼宇,莫说旧时王谢堂前与朱门权贵白玉为堂金作马,单是北平城里普通人家的蒲柳小屋大抵也比这些院落干净整洁许多。但一路北行,吃着满口的风沙尘土,见了这些不知无人看护多少年的老房子,顿也觉得院里长了数十年的大树和疯长起的乱草不错,于是也就这样算是安定了下来。

  完颜晟收到回禀,关于“留行军”的种种,又听闻康王在南方召来天下勤王,大有令立朝廷之意,便担心起来。唯恐金兵势如破竹接连灭亡辽、宋两国之后“乐极生悲”。辽、宋、夏已鼎立百年,时有兵戈之声,却也再无血染河山的大战。

  当今突变如此,哪怕是造成这般变故的金国本身也是前路难猜,穷兵黩武之下百姓和各方官员大将的忍耐更已是到了极点。国内看似举国欢庆,但或许正是疯狂前的狂欢,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内乱频生。一而衰,再而竭,后怕和忧虑的念头一旦划过,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。这让完颜晟打定主意,该找个机会收回拉长的战线,将诸侯将军限制在京城,给他们高官厚禄好过裂土封疆给他们一方独大的机会。

  只是大家也不傻,如何堵上悠悠众口而不是弄巧成拙让人们怨声载道,可不容易。完颜晟之所以能是金国的皇帝,可不会自个干等着天降好运,而是没机会也要自己制造机会。

  那边完颜晟想着怎么把军队握在掌心,这边完颜宗翰也想着如何借北上之机,在一路上的各方势力中安插眼线、培养亲信。彻查“留行军”之事便是不错的借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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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时北平又戒严了起来,出入城池盘查更加严密,大有一副大战在即的样子。宵禁的时间更提早了些,让那些留恋花酒软玉的富家子弟叫苦不迭。

  一句“商女不知亡国恨”可阻挡不住公子哥们寻欢作乐的兴趣,早就过了宵禁的时辰,叶公子还在街上晃晃荡荡。身旁的小僮生怕被金人抓去,却又不敢埋怨、去催自家主子,只敢暗暗祈祷这可千万别被巡逻的金人碰上。

  从花街柳巷出来,已是夜半三更,静的吓人。忽的看到远处渐近的朦胧一线烛火,小僮吓得只差下一秒就要掉下泪来。

  叶公子看到小僮这样,借着酒劲嗤笑连连。从袖里掏出一个纸包,晃了晃,说“雨书,你莫怕。看你家公子我,怎么救你于水火。”

  贺雨书心想,少爷啊,这可都是你害的。

  巡逻的队长看着有人抗法不遵,当即沉下一张脸脸,呵问。叶知秋一脸谦谦君子的温润如玉,丝毫不见刚才同各位姐姐的插科打诨,答说“入夏了,天气多变,家父忽得了急病,这才上街寻郎中先生讨药。”

  闻着叶知秋周身的酒气,和那包不知何时就开好了、草纸都隐隐发黑的药草,还有小僮一脸躲闪的神色。队长直接就是一句“带走”,没给叶知秋留下说半句话的机会。

  叶知秋还在奇怪怎么这法子今天就不灵了。贺雨书只能暗自思付,公子啊,您可不看看这是不是换了个人间,以前那是官爷们看着老爷的面子上,不想为难您,您还真当个本事了。

  金人的府衙,还在原来汉人的老地界上,大牢也还是原来那个样子。夏时,睡在一地干草上倒也不会觉得冷,只是不知明天又是什么样子。

  “少爷,老爷会来救咱们的吧。”

  “不会,那老爷子巴不得我个不孝子让人乱棍打死呢。”

  “……”我怎么这么命苦呢,这是什么主子啊。

  “然后,你也只能给我当垫背的了,不枉本公子当年把你从死人堆救了回来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第二天,没有想象中老爷子震耳欲聋的骂声,也没有一顿板子叫他俩好看。完颜宗翰一身官服让叶知秋考虑考虑愿不愿意入仕。

  叶知秋一脸不知所措看着贺雨书,贺雨书看着地板上的稻草特别入神。而完颜宗翰倒是算计的很好。

  如同汉人打败突厥,却守不住安西都护府一般。金人如今想要在异国人的土地上统治百姓,靠草原上的那一套可行不通。终归汉人还是要交给汉人来管的。

  文人骨子里都是清高的,想要让他们马上俯首称臣实在是不可能,就算是有人溜须拍马投机而来,大事又岂敢让他们经手。这时,富甲一方,只缺官位的商人们就是个好选择。他们手握钱、粮和自己的人脉,聪明市侩,却又缺少和当权者对抗的政治手腕,用他们办事省心省力。纵有异动,大不了杀了便是。在他们的同胞眼中,他们不过是投敌求荣、咎由自取的可怜虫罢了,不啐口唾沫,都算是怜悯了。

  叶知秋想着托词刚张了张嘴,就被完颜宗翰一个眼神堵了回去。我就是说着让你考虑考虑,你还敢真的拒绝?

  于是叶知秋只得答好,不及完颜宗翰得意,叶知秋就提了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要求,“下官想去见见赵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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